20日，在莫斯科，俄罗斯总统普京出席一场新闻发布会。

　　一场反腐风暴已在俄罗斯掀起。本月6日，总统普京突然解除了时任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的职务，被这股风暴刮倒的还包括一些部级官员、国有大企业负责人，其中甚至有普京任职于联邦资产管理机构的同班同学。

　　11月份以来，高级官员的贪腐丑闻接二连三曝光，与此同时，新的反腐法律接连出台。自普京2000年首次就任总统，过去12年以来这种声势并不多见。

　　为什么俄罗斯此时掀起反腐风暴？

　　顺应呼声

　　“一场严厉、毫不妥协的反腐战争已经打响。”

　　11月27日晚间，在俄罗斯国家电视1台名为《腐败》的纪录片中，节目主持人阿尔卡迪·马蒙托夫声称，“接下里几个月，我们将看到很多有趣的事情，我们不应袖手旁观，而应该积极参与。”

　　这部片子称，前农业部长斯克伦尼克在担任俄罗斯农业租赁股份公司总裁期间，令国家蒙受了390亿卢布(约合12.6亿美元)的巨额损失。该片在半夜播出，但还是吸引了很多观众。

　　有分析人士指出，没有克里姆林宫的默许，这种纪录片不可能播出。俄罗斯独立政治学家奥列什金接受《生意人报》采访则表示，俄罗斯国家电视1台的这部纪录片不过是为了向民众展示政府正在积极反腐。

　　除了前国防部长和前农业部长，受这次反腐风暴冲击的还有俄前地区发展部副部长、彼尔姆边疆区政府主席帕诺夫，负责研制俄国产格洛纳斯卫星导航系统的航天系统公司总经理乌尔利奇奇，以及俄电信公司总裁普罗沃托罗夫。

　　12月25日，普京的同班同学、联邦资产管理机构负责人安纳托利·斯捷尔秋克也被逮捕。《共青团真理报》一篇文章称，斯捷尔秋克所涉案件导致100多宗国家土地资产流失，价值总计100多亿卢比。

　　俄罗斯的腐败问题一直备受关注。在“透明国际”2012年12月5日发布的的“全球清廉指数”(CPI)最新排名中，俄罗斯排在第133位。

　　俄罗斯问题专家、英国肯特大学政治学教授理查德·萨科瓦指出，俄罗斯精英阶层腐败猖獗，并自上而下蔓延至政府的很多部门。

　　萨科瓦向南都记者表示，普京反腐并非从第三个任期才开始，“在整个普京执政时期，数千名贪腐官员落网。让人耳目一新的是，这次有一些高级官员落马。普京的反腐有明确的政治含义：警告精英们约束他们的贪婪。”

　　在外界看来，反腐也是响应民众的呼声。《纽约时报》12月26日一篇报道称，“清除最明显的腐败迹象和高调逮捕行动也被看做平息俄罗斯人愤怒的一种方式，以免民众对反对派表示支持。俄罗斯人在日常生活中往往不得不行贿，比如当他们到医院急诊室就诊时。”

　　《金融时报》中文网撰稿人、俄罗斯问题专家苏梦夏称，2011年12月4日杜马选举以后，爆发了俄罗斯民众上街游行的抗议活动，反腐是其中一项主要诉求。她告诉南都记者，“现在是普京的第3个任期，抗议活动给了普京一些压力。”

　　对外界，俄罗斯似乎也不遮掩。12月19日，俄国家杜马国际事务委员会成员马赫穆托夫在访华时表示：“众所周知，最近俄罗斯接连发生了几起和腐败有关的重大案件，我们为此采取的反腐败行动是顺应了社会上的反腐呼声和要求的。”

　　马赫穆托夫强调，俄罗斯政府不惧怕承认错误，在俄罗斯没有不可触碰的禁区。

　　自上而下

　　俄罗斯反腐，制度先行。俄反腐制度建设近年来有了突破。

　　苏梦夏告诉本报记者，“2010年俄罗斯官员的资产和收入申报第一次被发布在政府网站上，并且每年更新财产申报情况。”

　　梅德韦杰夫在总统任期结束时曾表示，“至少在俄罗斯千年历史上首次建立了反腐败的法律基础。”反腐是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期间的优先工作方向之一。在梅德韦杰夫的倡议下，俄罗斯开始实行官员和国有公司领导者财产申报制度。

　　在财产申报方面，普京和梅德韦杰夫以身作则。2011年普京收入折合约74万元人民币，在圣彼得堡拥有一个小公寓、一间车库、1500平方米的土地、三辆俄罗斯产汽车。2011年，梅德韦杰夫收入折合约67万元人民币，和夫人共有一个300多平方米的公寓，拥有两辆俄罗斯老爷车、存款折合约104万元人民币。

　　2012年12月5日，俄罗斯公布了新的反腐败法律《审查公务员消费占收入比例法》。苏梦夏告诉本报，“《审查公务员消费占收入比例法》要求政府公务员应对高消费进行申报，这项法律出台是为配合俄罗斯现有的财产申报制度，使之更加有效。”

　　普京力推新的反腐措施。12月12日，普京发表国情咨文时表示：“我请求通过关于限制政治家和公务员在国外拥有银行账号、有价证券和股票的提案。”普京说，“请先不要鼓掌，有可能，你们不是对所有内容都喜欢。这个要求应当涉及到所有国家领导人，包括总统和总理，总统办公厅官员以及他们的亲属。”

　　在高层推动下，主要党派达成共识，相关法案迅速出台。12月21日，俄罗斯国家杜马以437票赞成、1票弃权的表决通过法案，禁止各级公务员、军人及其配偶和未成年子女在外国境内的外国银行拥有或开设账户，禁止在国外拥有或购置不动产，禁止持有外国公司有价证券。该法案要求，拥有海外资产的上述人员必须在2013年6月1日之前注销其海外账户，转让其不动产。

　　俄罗斯最高领导人主导了当下的反腐，得到舆论认可。全俄舆情研究中心11月份进行的民调显示，大多数俄罗斯人指出，总统、媒体和护法机关为反腐做出了贡献。其中31%的俄罗斯人认为，总统取得的反腐成绩最大，而且他在这个领域的行动经常被认为是富有成果的。

　　反腐？权斗？

　　虽然俄官员称11月以来的反腐运动是政府长期的重要任务，但仍有不少声音认为在普京三进克宫半年后掀起的反腐浪潮不是“为反腐而反腐”。有观察人士称，当下的反腐只是一种权力斗争。

　　莫斯科智库“政治技术中心”专家斯丹诺法雅在Polit.ru上撰文称，最近的这些事件形成了一种自上而下反腐运动的强烈印象，但是，情况其实更加复杂。

　　斯丹诺法雅称，前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的案子存在疑问，来自调查机关的匿名消息源称，不排除正式起诉谢尔久科夫的可能，但据称，普京下令现在不要动谢尔久科夫。

　　她指出，事实上普京并不急于推进反腐运动。一方面，他为了改善政府形象，想改善政府管理；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与精英们翻脸。她认为，制造反腐气氛对当局有利，但普京的反腐只是选择性地清除。

　　俄新网12月3日一篇题为“从防长到农业部长：决心反腐还是权力斗争”的文章援引独立政治学家奥列什金的话称，由斯克伦尼克领导的农业租赁公司的经营不够公开透明和可信，但要在俄罗斯找到财务公开透明的国有单位绝非易事，奥列什金认为，此次事件“并非反腐斗争，而是围绕腐败的斗争”。

　　但苏梦夏向南都记者总结：“从我在世界银行等地的反腐败研究来看，反腐败并非单纯的抽象学理研究就可以达到的，过程总是会有一定的权力斗争。主观是否存在权力斗争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反腐败应该要保持法治的正当程序。”

　　南都记者 周勇进

　　俄反腐需“系统性变革”

　　普京反腐是动真格，还是“面子工程”，观察人士对此存在分歧。

　　俄罗斯人弗拉基米尔·卡拉-穆尔扎是位于美国新泽西的智库“现代俄罗斯研究所”高级政策顾问，他2007年至2008年曾是俄罗斯总统候选人布科夫斯基的竞选负责人。卡拉-穆尔扎向本报记者表示，普京反腐虚有其表，“面对公众支持率的下降，以及20年来最大规模的反政府抗议示威(去年冬天，莫斯科10万人集会游行)，普京不得不做做样子。”

　　他认为，真正的反腐，要涉及高层，包括普京本人以及其亲信。但在普京当权的情况下，这显然不可能。眼下的“反腐”，只是装模作样地公开调查某些官员(如前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而其他一些贪腐官员以及贪腐的政权完好无损。

　　他认为，真正的反腐，就如同真正的民主选举，只有在一个有独立的司法、真正的议会和独立媒体的俄罗斯里面才能实现。

　　俄罗斯著名博主、反腐活动家阿列克谢·纳瓦尔尼认为，普京的统治有赖于腐败———它是一种管理形式，是官员们效忠的保证。他们不会把自己赖以站立的凳子蹬掉。

　　理查德·萨科瓦教授也认为，目前的俄罗斯体制纵容了腐败行为，“俄罗斯目前的腐败是系统性的，需要系统性变革才能确保真正的改变。”

　　而“政治技术中心”主任伊格尔·布宁从当下的反腐看到了某种前景，他相信反腐将成为普京施政理念的一部分，将会有更多的反腐措施。在“生意人FM”电台的采访中，他指出，反腐触动了整个政治阶层，也会导致直接的政治后果———产生一种新的政治生态。 周勇进